南阳一梦,指水为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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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20多年前的“水变油”骗局,庞青年看起来更高大上的“水变氢”并无本质区别。在拥有“万亿蓝海”的氢能汽车领域,庞青年一手炮制的水氢燃料电池技术、“车辆加水就能跑”的荒谬传奇只是个特例。但在全国各地大大小小的新能源汽车产业园里,无数个靠国家政策补贴和地方政府支持的造富故事正在上演。

文 |李依蔓牛耕

编辑 | 张硕

在青年汽车董事长庞青年秘密研发的“水氢发动机”以浓墨重彩的方式在媒体上登台亮相前,人们恐怕很难想象,氢能源汽车这潭“水”究竟有多深。

5月23日,一辆“加水就能跑”的水氢发动机汽车登上河南《南阳日报》头版,被当地领导调研时公开点赞:“Very good!”与科学常识相距甚远的宣传,让这个被当地政府大力支持的重点项目,引发了全民质疑。幕后老板庞青年则被扒出多年来数度被卷入“圈煤圈地”“骗补”漩涡中,还是数十次被列为全国失信被执行人的“老赖”。

图/视觉中国

次日,被舆论推上风口浪尖的南阳市政府迅速与这家由当地高新区管委会持股49%的公司撇清关系,称“没有政府补贴”。当地工信局工作人员也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及时“救火”,将问题归咎于“媒体报道用词不当,信息发布不准确”,称该项目“仍处于研发人员的验证阶段,并未正式生产,也未经过工信等相关部门验收”。

被政府要求说明情况的庞青年则坚持回应称,水氢燃料汽车技术已成熟,不会延缓南阳项目进程,“事实摆在这里,不是瞎编的”。

然而,AI财经社查询企查查发现,水氢发动机背后的青年汽车集团有限公司从2017年至今13次成为被执行人,有30条失信信息和46条法院公告,光法院裁判文书就有197份,其中大多是由于金融借款合同纠纷和买卖合同纠纷。

从放牛娃到坐拥26家公司的董事长,庞青年一手炮制的“水变氢”荒谬传奇只是个特例。但在全国各地大大小小的新能源汽车产业园里,无数个靠国家政策补贴和地方政府支持的造富故事正在上演。

南阳政府给钱给地

水氢燃料汽车曾是庞青年的翻身武器。2017年8月阳光明媚的一天,青年汽车集团下线了全球第一辆水氢燃料汽车,“这个项目的研发投入,企业里一个人都不知道,甚至连老婆都不知道”。庞青年当时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大量研发投入正是企业最困难的2015年前后,很多人不支持他继续投入资金研发水氢燃料技术。

图/图虫创意

在青年汽车集团的金华总部,第一批水氢燃料汽车被工作人员接上自来水,几十秒内就能发动汽车。官方对外解释称:内部有一种特殊催化剂,能将水转换成氢气,而庞青年掌握了这种技术。

就在第一辆水氢燃料汽车下线不久前,庞青年刚经历了人生低谷。

2017年青年莲花汽车进入破产程序,重创了青年汽车集团,它不得不变卖辅业资产,all in新能源汽车。最早在2008年成立的青年莲花汽车,本对外声称是与英国公司合资。但2011年英国莲花Lotus进入中国,辟谣与青年莲花没有关系。庞青年在转型压力下,尝试了纳米碳锂电池等技术后,最终转向了水氢燃料电池。

这是庞青年口中“最困难的时候”:青年汽车退守回总部浙江金华,此前在杭州的800亩土地也不知能不能保住。庞青年对媒体说,自己“以后不会再冒进了”,一位银行行长则夸他是“打不死的庞青年”。

此后庞青年过了4年低调的生活,直到2018年11月初,他高调现身“国际氢能与燃料电池汽车大会”,接受了新华社采访。一个宏大的计划托盘而出:如果能建成五位一体(即氢发动机、氢能整车产品、制氢技术、运营模式、制氢加氢)的氢能产业链,“如果道路走通了”,他慢条斯理说话像个老干部:“中国汽车都发展成氢汽车的话,减少石油进口是六万六千八百亿,美元就不要出去了,就留在我们国家了。”

位于浙江省金华市的青年汽车集团。 图/视觉中国

南阳市政府最初下单的72辆客车,总价8000万元,尚是常规的氢燃料电池车,计划2019年4月完成交付。但5月23日,耸人听闻的水氢发动机汽车登上《南阳日报》头版。其实早在签约时就有媒体报道,南阳市政府与青年汽车的订单包括3000辆氢发动机和部分水氢乘用车。“车辆只需加水即可行驶(无水质要求,自来水、河水、海水均可使用),用户无氢气成本。”

水氢乘用车能混进南阳,或许跟河南的“氢能源焦虑”有关。有行业媒体报道,河南的氢能源及燃料电池知名项目较少,“发展清洁能源推进产业升级势在必行”。2019年3月,河南省商务厅公布了前三批招商引资项目,其中氢能源项目的投资超过43亿元。

值得一提,南阳的这一造车项目随处可见庞家身影:参与出资的青动能源,64.01%股权属于何雅琪(庞青年儿媳),31.5%股权属于庞博尹(庞青年女儿)。跟南阳高新区合资成立的南阳洛特斯新能源,经穿透有32.65%属于何雅琪,16.6%属于庞博尹。

在庞青年女儿庞博尹才9岁时,就出资3150万元成为金华青年莲花控股集团有限公司的实控人,15岁则买壳东方液压试图登陆新三板,一时成为奇观。在公司中,庞青年之子庞浩亮、大女儿庞彩萍也在股东之列。

“庞老板这几年在汽车界,要做什么事儿,我没见他做不成的。”庞青年的下属曾这样评价他。2012年收购萨博失败,外界以为他心灰意冷,他却云淡风轻:“不能看到一点问题就停下来。你不去走、不去摸索,怎么知道水有多深?我一生下来也不知道自己能造汽车。”

“打不死的庞青年”

从放牛娃到造车大佬,庞青年的飞跃堪称中国最传奇的造富故事。

庞青年儿时家贫,每天早上得赶牛走几十里路去集市上卖。他1964年参加工作,1979年下海创业,在老家浙江台州办厂生产自行车轮胎。最惨的时候,他因为买了两亩地被人以“非法征地”告上法庭。好在浙江发文件扶贫,他得以在浙江金华磐安县重操旧业,生产领域从手推车、自行车和摩托车的轮胎,逐渐拓展到汽车领域。

1993年,庞青年成立浙江杭通集团,1996年成立金华青年汽车制造有限公司,自己担任董事长。“全世界都不认为我能做下去,就连金华本地人也不认为我能发展起来。”庞青年后来回忆起这段经历时依然感慨万千。

但2000年以后,他生产的豪华客车逐渐为市场所接受。这一年,他和德国尼奥普兰公司合作,成立金华尼奥普兰车辆有限公司,生产单价超过130万元的尼奥普兰豪华客车,一度在80万元以上价位的豪华客车市场占据70%的份额。

图/视觉中国

2004年,青年汽车与中国贵州航空工业(集团)有限公司合作,入主贵航云雀并获得轿车生产资质。庞青年终于能生产自己的汽车——青年汽车了。他声称自己的技术来自国外,并以青年莲花汽车命名,在访谈中对主持人“和英国莲花合作(指英国Lotus跑车)”的补充也不置可否。他还说,自己的儿子开的也是这种汽车。

但工商信息并未显示出英国莲花入股青年汽车。2011年,英国莲花Lotus本尊以“路特斯”中文名进入国内市场,路特斯中国总裁兼CEO张力宸特意辟谣:“青年莲花和我们风马牛不相及。”马来西亚宝腾汽车公司总经理赛再纳·阿比丁也专门澄清道:“路特斯中国是英国路特斯品牌在华的唯一合作伙伴,与青年莲花没有任何关系。”即便如此,青年莲花高管依然对媒体回应称:(我们)渊源都是英国莲花汽车。

图/视觉中国

接盘贵州云雀,也被质疑是花了1亿元接手“烂摊子”。这家公司创立十余年,只生产过12000辆汽车,在2000年一年仅生产1470辆。庞青年当时称,希望和对方股东里的日本富士重工业搭上关系,但对方随即否认。当时媒体报道,(因为买到造车资质)“即使贵航云雀是个烂摊子,对庞青年来讲,也是很便宜的”。

青年汽车被“接盘”“蹭品牌”的质疑声包围,2006年终于迎来翻身的机会。在北京奥运会前夕,北京市决定淘汰尾气排放大的城市客车,改为800辆绿色大巴招标。沃尔沃、奔驰都参与了竞标,但结果让人瞠目结舌:青年汽车拿下了800辆招标名额中的500辆,一战成名。“这可不是因为我们搞价格战”,庞青年自豪地说,自己的中标价还高出平均中标价10%。

这次中标成为青年汽车发展历程的分水岭,庞青年自豪地对外宣称,“中东那些产油的富国,原来只从发达国家进口豪华型的客车,现在他们把目光转向我们了”。从2005年到2011年,青年汽车陆续中标4次共计1300多辆奥运用车,占到北京低地板车的59.1%。也是从2009年起,青年汽车开始高速扩张,计划以444亿元投资全国的10大生产基地,总产能达到146.3万辆。石嘴山、鄂尔多斯、海宁、连云港等都在此列。

这些项目中,石嘴山、鄂尔多斯最能体现庞青年的手腕。按照规划,青年汽车的氢能源产业需要工业废气、煤炭地下气化制氢配套。2010年,青年汽车承诺在石嘴山投资267亿元,建立汽车基地,换来当地政府配套给它的煤矿。

但2013年有媒体去探访,发现当地投资只有“青年曼卡”项目投产,乘用车项目动土两年只完成钢结构建筑,被当地人讽刺为“铁框框”,发动机、变速箱、铸件、汽车玻璃项目则不知所踪。掌握煤矿的石嘴山国马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由庞青年担任董事长,两年收入9.5亿元却连百余职工工资都出不起,成为当地的“不稳定因素”。2013年煤炭行情大跌后,青年汽车干脆撤出了石嘴山。

对鄂尔多斯政府,庞青年则表示收购瑞典萨博汽车后,会在鄂尔多斯东胜区投资200亿元生产汽车。但这场并购以失败告终,2011年12月萨博汽车在瑞典申请破产获批,青年汽车则损失1.1亿欧元。鄂尔多斯早先配套给青年汽车的6亿吨煤炭和10亿吨煤炭,它计划将一部分作价31亿元出售给亿佳合公司。后来这一说法遭到鄂尔多斯政府否认。对庞青年,鄂尔多斯方面以诈骗罪报案,成功立案,庞青年主动提出“返还定金”平息了此事。

在贵州六盘水、江苏连云港、山东济南等地,青年汽车都以投资当地建汽车基地的名义,分别获政府批地1034.67亩、877.17亩和投资5.3亿元。但因为基地迟迟不投产,六盘水市工商联在当地两会上愤而点名批评青年汽车,连云港主动收回闲置土地,济南则起诉要求拿回5.3亿元。

庞青年对民企的定位十分奇特:是社会和国家的好管家。“对我来讲,一百万和一百亿是一样的,我拿一百万去消费,还要交税,全是归到国家的大口袋里,国家的大口袋拿到钱做什么?保护领土完整,保护你们的安全,保护你们的通讯,保护你们汽车在高速行驶当中的安全行驶,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要把这本帐算清楚。”

有媒体评论庞青年,“比贾跃亭更迷恋造车”。据统计,青年汽车仅经司法确认的债务就高达数亿元,包括欠石嘴山矿业集团1400万元,欠中国银行泰安高新区支行3000万元,欠光大银行济南分行1.7亿元等。他本人则多次被列入《失信被执行人名单》,被限制高消费,最近一次就发生在今年4月。

但长达20年的造车生涯,也为庞青年收割了巨大的名声和财富。他曾被评选为2006中国经济年度人物50强、2006年度十大风云浙商,青年汽车则荣获中国客车企业十强、中国机械工程业500强、国家级重点高新技术企业、国家火炬计划等。2011年,庞青年以40亿元财富,位列胡润的长三角榜单第135位,排在已经倒台的周晓光之后。

能用氢,为什么用水?

不用加油,也不用充电,只需将两个硕大的储水箱加满自来水、河水或海水,就能让一辆卡车跑超过500公里,轿车续航里程更可长达1000公里。

在庞青年一手搭建的造车世界里,实现这个天马行空的想法,只需要一种神秘的“特殊催化剂”。再加上两个深蓝色的气体过滤瓶,就可以保障氢气纯度高达99.99%。

在清华大学安全与节能国家重点实验室教授卢兰光看来,这种匪夷所思的做法无异于“骗局”。

据他猜测,这种语焉不详的“特殊催化剂”,很可能是在水中加入的硼氢化钠,但它只是促进水解反应进行,肯定还有另外的能量来源,因为遵照能量守恒定律,“不可能有永动机存在”。

“假的。”国家科技部 863 计划电动汽车重大科技专项特聘专家王秉刚也斩钉截铁地告诉AI财经社,“不用能量让水变氢是骗局。”

全国乘联会秘书长崔东树在接受AI财经社采访时表示,中国从上世纪90年代就开始研究氢能源汽车,其原理很简单,即汽车上的罐装氢气通过燃料反应堆产生电能,再靠电能驱动汽车。但目前燃料电池技术尚不成熟,产业化能力较弱,只好采用拿来主义“曲线救国”,从日本或欧洲进口半成品。到2010年,随着纯电动汽车迅速发展,氢能源声势渐弱,直到今年才重新大规模进入公众视线。

崔东树认为,氢燃料电池汽车最大优势在于脱离了碳基能源,有助于避免二氧化碳排放导致的温室效应,对环境影响较小。因此,也有人将氢能称为“终极能源”。另一方面,与动辄半小时以上的充电速度相比,加氢通常只需3到5分钟,十分方便快捷。

图/视觉中国

换句话说,氢能源汽车从技术上来讲的确是可行的,但让他不解的是,明明可以直接用氢,“为什么要放水?”

崔东树表示,氢能源汽车肯定是未来发展方向之一,但目前企业能否做好还很难判断。卢兰光则认为,氢燃料汽车想实现产业化,还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最关键的问题在于成本。

卢兰光告诉告诉AI财经社,目前使用最广泛的制氢方式是电解水,转化效率约为70%;将氢气再通过燃料反应堆转化为电能,又会有50%到60%的能量损失。综合来看,转化率最高只有35%左右。这意味着,氢能成本可能是纯电成本的一倍以上。青岛特锐德电气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于德翔则将这种做法总结为“脱了裤子放屁”。

新能源汽车行业投资经理卢欣章也告诉AI财经社,氢能源前景广阔,但目前制氢成本高达每公升80多元,降至40元左右才可能有一定的市场竞争力。卢兰光表示,成本相对较低的弃风弃光弃水电量只有百分之几,远远难以支撑氢能源汽车发展。

另一方面,氢气的存储、运输技术目前仍不成熟,且成本很高,氢气还被列为运输危险品,建设一个加氢站成本也动辄数百万元。据中商研究院的《2019中国氢能源汽车行业市场前景研究报告》统计,尽管政府补贴比例高达50%,但由于成本过高且审批流程复杂,中国加氢站目前发展缓慢,共建加氢站9座,其中1座在建,两座拆除,真正运营的只有6座,计划到2020年达到20座。

此外,于德翔在接受AI财经社采访时表示,氢燃料技术的复杂程度、防护难度等跟燃油发动机一样复杂,目前中国企业还很难做好,70%的燃料电池购自日本。1000瓦的燃料电池成本高达数千元,目前使用最广泛的催化剂铂金每克300多元。燃料电池耐久性也仍有待突破。崔东树也称,目前美国技术水平最高的燃料电池寿命为5000小时,相当于208天。

除了电解水以外,氢气的的另一种主要来源是氯碱工业副产氢。但这种氢气杂质太多,目前提纯技术尚不发达。而新能源汽车使用的氢气必须达到99.99%的纯度,不能有杂质,否则会产生一氧化碳、硫化氢等有害化学物质,而且很容易发生爆炸。

从安全角度看,氢能源汽车将氢瓶和燃料电池分开放置,稍微安全一点。但燃点较低的氢气一旦在地下车库等封闭空间中被点燃,很容易发生爆炸,比燃油车更加危险。崔东树告诉AI财经社,一个氢气瓶爆炸就相当于一个小型炸弹,杀伤力极大。

卢兰光认为,氢能源汽车未来可能会取代柴油车,用于长里程、大功率的货车、客车等商用领域,纯电动车则是汽油车的替代方案。这两种方案环保程度相差不大,主要取决于氢和电的来源。

“在中国,氢能不可能成为终极方案。”于德翔明确表示,“氢能源不可能成为中国的主流,但可能成为分支。”

造车还是骗钱?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水变氢”的荒唐闹剧,早在数十年前就有过几乎如出一辙的类似版本。

1993年1月28日,《经济日报》以4000字的长篇报道,对时任哈尔滨科学技术开发中心工程师王洪成提出的“水变油”技术大加赞扬,称其“无论用什么溢美之词都不过分”,“晚一天开发王洪成的发明成果,人类就多一天犯罪”。就连“中国第五大发明”的说法,都被认为是“情绪较冷静”的声音。

据当时媒体报道,只上了4年小学的王洪成从书上看到,构成水的氢和氧都是可燃烧的物质,于是突发奇想,打算让二者“在不分解的情况下直接燃烧”。基于这种理念,他发明了一种“高效廉价的水基膨化燃料”,只要将10毫升这种药剂加入一吨水中,40秒反应后即可变成一种“新型高效燃料”。

从1984年到1996年,王洪成通过并不高明的“调包”戏法,骗过了多名媒体记者和政府官员的眼睛,相关部门还曾拨发给他60万元实验经费和一辆豪华皇冠汽车,甚至承诺破例为其发放专利证书。

《经济日报》那篇充斥着夸张和溢美之词的报道,就发表在1995年王洪成“水变油”骗局彻底败露的前不久。同样是在1995年,有媒体披露王洪成诈骗4亿元,很多人因受骗破产跳楼自杀。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套路。只不过这一次,始终走在时代前沿的“造车疯子”庞青年,换汤不换药地瞄准了看起来更高大上的“水变氢”。

对于庞青年的“水变氢”,上海交大智能网联电动汽车创新中心主任殷承良在接受AI财经社采访时直言:“答案明摆着嘛,相比二十年前的水变油,不是一个逻辑吗!”

在卢兰光看来,这种“水变氢”的说法无非是个噱头,“要忽悠大家投钱”。此外,与纯电动汽车相比,氢能源汽车涉及的产业链长,可容纳能源、化工、汽车等多个行业,“大家都有活干”,支持的声音也就更大。

崔东树则更直接地一语道破其中玄机:“没有补贴,谁干新能源汽车?”

按照相关规定,氢燃料电池客车和货车采取定额补贴方式,轻型车国家补贴上限为每辆30万元,大中型、中重型客货车国家补贴上限高达每辆50万元。大多数省份的地方补贴是按照国家补贴1:0.5的比例执行,部分省份高达1:1。氢燃料电池乘用车则按照每千瓦功率6000元的标准发放补贴,上限为20万元。

图/视觉中国

对于看似行事荒唐但实则目标明确的庞青年,这些补贴不是笔小数目。

2017年2月,工信部针对7家新能源汽车骗补企业开出罚单,庞青年旗下的金华青年汽车赫然在列,骗补产品生产资质被撤,申报新能源汽车推广应用推荐车型的资质也被暂停。2019年4月2日,青年汽车2017年申请的343辆新能源汽车累计行驶里程均不足2万公里,7417万余元补贴款被全部核减,但该公司仍然拿到了超过7000万元的地方补贴。

与庞青年“英雄所见略同”的广东合即得水氢能源公司董事长、“水基科学开创者”向华,早在2009年就发明制造出了“水氢机”,提出“动氢”理念,并制造出了“比大衣柜小、比床头柜大一点”的第一台机器。

但合即得采用的是天然气-蒸汽重整制氢技术,用的也不是纯水,而是甲醇水溶液,原理是从甲醇中“催化”提取4个氢原子,从水中“重整”获得2个氢原子,这一过程被该公司归纳为“自然神归”。据该公司官网介绍,水氢发电机转化效率是传统发电机的2倍以上,高达40%,一箱45升燃料续航里程可达450公里。

在这场疯狂而热烈的造车梦中,光靠讲故事和画大饼就能拿到巨额投资和补贴的氢燃料电池车吸引各路人士,并不令人意外。

中国汽车工程学会曾预测,到2030年, 中国氢能汽车产业产值有望突破万亿元大关。只不过,争先恐后涌入这一“万亿蓝海”的玩家中,的确存在鱼龙混杂、真伪难辨的情况。

《华夏时报》援引业内人士说法称,氢燃料电池车的爆火,“有的是国外车企等利益集团在背后推动,有的是学术人员为课题经费研究,还有部分企业通过炒作氢燃料概念,在资本市场上融资高达上百亿元,这都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地方政府也可能成为被“忽悠”的一员。5月24日上午,南阳市高新区招商局一位副局长答复称,庞青年的水氢燃料车项目是通过政府招商进驻南阳,“没有政府补贴”。但企查查数据显示,其主体公司南阳洛特斯新能源汽车有限公司注册资本2亿元,其中金华市青动能源科技有限公司持股51%,南阳高新区投资有限公司持股49%,后者由南阳高新区管委会百分之百持股。

从《南阳日报》的报道中,或许可以一窥当地政府对新能源汽车项目的狂热根源。

按照规划,青年汽车氢能源整车生产项目规划产能为单班年产10万辆,三班年产30万辆,预计2020年建成,是南阳氢能源汽车产业园的支撑项目。而南阳氢能源汽车产业园建成后,可实现产值300亿元,利税近百亿,解决就业1000余人。南阳市满心期待通过这一“科技含量高、附加值高、市场前景好的重大项目”,有力地提升该市在新一轮发展中的核心竞争力,“紧紧抓住战略机遇,做大做强氢能源汽车产业,争当领跑者”。

类似的故事,发生在全国各地大大小小的产业园里。四川省内江市“千方百计”地开绿灯、啃硬骨头,推进国跃新能源汽车产业园建设。贵州省贵阳市大力引进相关企业,计划在2020年打造汽车制造千亿级产业集群。近年来资金实力雄厚、市场前景广阔的造车新势力们,也接到了不少地方伸出的橄榄枝。

但至少在目前,氢燃料电池车仍然属于“小众”项目。

交通部保险数据显示,2018年氢燃料电池车共售出833辆,同比减少20.5%;其中客车421辆,同比增长262.9%,货车销量412辆,同比减少55.8%。这个数字,还不及纯电动汽车98.4万辆销量的零头。今年第一季度,我国氢燃料电池车的产销量分别为278辆和273辆,比上年同期相比分别增长7.2倍和135.5倍。

中国标准化研究院与全国氢能标准化技术委员会发布的《中国氢能产业基础设施发展蓝皮书》提出,到2020年燃料电池车销量达1万辆,这一数字与天风证券的预测基本一致。中国汽车工程学会曾预测,到2030年, 中国氢能汽车产业产值有望突破万亿元大关。

中国交通运输协会副秘书长南晓东告诉AI财经社,目前氢燃料电池车还没有被公交系统纳入采购范畴,仍处于测试阶段。

这或许意味着,在新能源汽车漫长且修远的发展前路上,氢燃料电池车也许是蓝海,也可能只是涓涓细流。但至少在眼下,这潭水,恐怕还没人能真正探得清深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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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授权转载自AI财经社(ID:aicjne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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