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顶商人张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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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李一帆

2019年,可能是华泰汽车创始人张秀根最“落魄”的一年。

不是经济拮据,而是精神落魄。

中国裁判文书网近日公告,湖南安仁农村商业银行以债券交易纠纷为由,将华泰汽车及实际控制人张秀根告上法庭,请求冻结华泰汽车和张秀根银行存款5000万元或查封相应价值的财产。

就在一个月前,太平洋证券也以同样的理由请求法院判令华泰汽车支付“16华泰01”债券本金6178.9万元及相应利息、逾期利息及违约金,此外要求张秀根承担连带担保责任。

但对张秀根来说,这纷至沓来的麻烦事远不止赔钱这么简单。

从两年前开始,华泰汽车的三大生产基地就已先后停工停产欠薪,根据媒体报道,现在的华泰汽车研发部门仅剩寥寥数人,尤其新能源部门,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公司现在最“热闹”的时刻,反倒是员工来堵门讨薪的时候。截至6月底,粗略估算华泰汽车合计欠薪金额已有700万元。

如果算上供应商、工程施工方欠款,这一数字更难想象。

7月23日,由于拖欠华泰控股集团战略管理中心总监程凯70万元工资,华泰汽车被法院判定有履行能力而拒不履行生效法律文书确定义务,从此被列为失信被执行人,俗称“老赖”。包括张秀根在内的所有实际控制人、法人、高管等都将受到“失信”相应牵连。

可以说,张秀根20年来一手打造的华泰汽车,正遭遇停工停产、销量锐减、员工流失、拖欠薪资、债价暴跌、金融风险的四面楚歌,张秀根的汽车“梦”似乎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的边缘。

2017年,张秀根33岁的儿子张宏亮曾经站上了华泰汽车的权力中心,不仅成为了通稿中的“华泰汽车董事长”,更持有了华泰汽车76%的股份,彻底将华泰汽车带入“张宏亮时代”。

而张秀根的想法本来与尹明善一样,以为能够退居幕后,颐养天年。

历史也确乎总是惊人的相似,没想到一年之后,张秀根就再次步着尹明善的后尘,不得不收回权杖,重新出山。

2018年12月,经华泰汽车股东会决议,张宏亮退出股东名单,其所持75%股权转让给张秀根、1%股权转让给苗小龙(张秀根妻弟,华泰汽车法人代表)。张秀根再度成为华泰汽车实际控制人,全面操盘。

然而,这一次即便是张秀根,也没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他和张宏良一样,在摧枯拉朽的现实面前,显得格外渺小。

唯一的不同,是沉寂多年的他和他的华泰汽车,再次站在了舆论焦点,重回到消费者的视线。只是方式,与很多年前大相径庭。

张秀根下海做汽车的时候,是个不折不扣白手起家的“包工头”。

1979年入伍、1983年退伍,1984年叫着几个哥们儿开始做建筑,1990年接到正而八经的乡镇项目成为包工头(虽然团队只有6个人),1991年,张秀根就拥有了215名职工、15名工程技术人员,积累了167万元的固定资产、40万元的流动资金。

如此快速的原始积累,是那个年代见怪不怪的包工头路径。能按照这个路子做起来的,也大都是不循规蹈矩、能说会道、有行动力的商人苗子。

后来的张秀根在这行捞到了不少资金,业务范围也拓展到了房地产、煤炭等行业,成为当地有名的富豪商贾。于是2000年,张秀根从一汽集团手中收购了山东荣成汽车厂,更名为荣成华泰汽车有限公司,决定下海造车。

那是自主品牌汽车最早的发展机遇,也是民营企业最初的造车热。

彼时,李书福的第一辆吉利汽车刚刚下线两年,王传福的比亚迪还在一门心思搞电池,而做皮卡的长城,还没开始转型乘用车。

所以那时的张秀根,是曾被外界拿来和李书福一较高下的。

甚至张秀根的华泰在销量上远胜于李书福的吉利。

华泰汽车的出道之作,是与现代汽车合作的吉田越野车。由于那个年代越野细分市场本就“荒凉”,吉田又算得上物美价廉,于是华泰汽车一战成名,吉田越野车没多久便供不应求,销量一度占据市场份额的10%,位列国内SUV车型前三。

2003年,张秀根经过日夜谈判,又与现代汽车签订了合作协议,以11.72亿元的价格拿下了SUV特拉卡的生产权。

和张秀根预想的一样,特拉卡的投产再度让华泰产能变得吃紧,上市不到一年,特拉卡就成为了市场增速最快的国产SUV车型,同时还被选为中国维和部队指挥专用车,远赴苏丹、利比亚等地执行任务。

唯一的遗憾是,特拉卡的前脸后尾,挂的是现代汽车的车标。

这使得华泰对于现代的依赖,粘度极高。

但随着北京现代合资项目的逐渐推进,现代汽车渐渐把在中国的全部资源与精力都倾斜给了北京现代,留给华泰汽车的,只能是“断舍离”。

2006年,张秀根以技术合作的形式引入圣达菲,与现代汽车谈拢了最后一次合作。圣达菲是现代汽车2002年下线的车型,也是其最成功的SUV车型,所以张秀根抱的理所当然的期望,就是让圣达菲成为华泰第三款畅销车型,而华泰品牌,要在2007年成为自主品牌SUV第一名。

刚上市的最初一年,圣达菲的确如张秀根所愿,销量不菲,还摘得了不少媒体奖项。但好景不长,由于现代汽车于2005年年升级的新款圣达菲车型开始被北京现代国产,也就是途胜,华泰圣达菲在其面前一下就退化成了老款与新款的竞争。

再加上彼时的哈弗、瑞虎等车型月销也开始直逼2500辆以上,可想而知,华泰圣达菲迅速跌落神坛。与之一起跌落的,还有再也没能引入一款外资车型的华泰汽车。

后来的华泰B11、宝利格、路盛E70等等,全部销量惨淡。

张秀根打着现代汽车擦边球卖货赚钱的日子,彻底告一段落。

五年之后,让华泰汽车再次登上头条的,是连续几天的负面新闻。

2011年,中国汽车工业协会发现,在华泰上交协会的销量报表中,华泰汽车B11前4个月销量为3000辆。但协会一直都知道,华泰B11轿车由于生产问题迟迟未解决,当前只生产了200多辆样车,前4个月的上牌数甚至不足百辆,哪里来的3000辆销量?

再细查后,中汽协发现其实在2008年~2011年,华泰汽车一直存在瞒报销量的行为,三年多的实际上牌数为4.5万辆,而华泰的上报数却是18.3万辆,相差高达4倍之多。

对此,中汽协大为光火,除了点名批评,还一怒之下将华泰汽车的月销数据全部删除,改为了“0”。

所以其实,从10年前开始,张秀根就一直游走在资本游戏的灰色地带。

铁打的张秀根,流水的经理人

华泰汽车最为人茶余饭后乐道的,就是从来留不住人。

依据猎云网在今年年初的统计,华泰汽车在成立以来的18年里,至少有14任总裁或总经理级别的高管先后离职。那些一度在业内知名度颇高的职业经理人,从张才林、李广凡、高凤有,到徐恒武、童志远、刘志刚,再到侯海靖、王向银等等,从来没人呆得长久——最长任期不到3年,最短任期甚至不足两个月。

其中的华泰汽车前常务副总裁侯海靖,甚至还在刚来华泰时对媒体慷慨激昂表过态:“我至少要在华泰干五年!”

结果不到八个月。

张秀根治下的华泰汽车,是个不折不扣的家族企业。

《汽车商报》的报道里曾经有过这么一个片段,说某位华泰汽车前总裁发现华泰汽车人员流动太大,为了鼓励员工的积极性,建议张秀根通过节约成本,省出一部分钱来奖励员工,但张秀根并未理会。

后来,“因为跟张秀根叫板,他也开始对我有些不满意,没办法,我只能辞职。”

在华泰汽车内部的关键岗位,张秀根安排的几乎都是自家亲戚,自己与妻家的七大姑八大姨,把控着企业的里里外外,而张秀根自己,牢牢攥着财政大权。

有员工曾发出切身体会,“做华泰的总裁并没有实权,反而在企业内部不被信任,连报销几百块钱的发票都要董事长本人签字才能通过。”

2019年的“钉子户”,2005年的座上宾

张秀根大概也是唯一一个敢和政府撕得火热的车企人。

2017年初,鄂尔多斯市国土资源局康巴什新区分局将华泰汽车告上法庭,要求华泰汽车限期移交建筑、土地等不动产,办理资产移交手续。没想到张秀根带头反诉一口,提出了近33.58亿元的拆迁安置补偿要求,最终法院驳回了双方诉求。

张秀根成为“钉子户”的原因特别简单。

时间追溯到2005年,鄂尔多斯市政府正在以税收优惠、低电价以及配套的煤炭资源等招商政策,包括华泰、奇瑞等在内的不少车企都曾慕名而去。

那一年,华泰汽车从鄂尔多斯拿到了1万元/亩的康巴什新区土地6000亩、10亿元的政府贷款和两处煤矿。而张秀根承诺的回馈,是在鄂尔多斯投资150亿元,并在2015年实现年产100万台发动机、100万台变速器、100万辆整车,完成工业产值2250亿元以及等额汽车零部件产值,为政府创造2万人就业。

但显然,实诚的鄂尔多斯政府交出了土地、钱和煤矿,张秀根却没能在2015年完成自己的承诺兑现,甚至相去甚远。

更让鄂尔多斯政府意想不到的是,由于城市转型和发展规划的原因,华泰汽车所在的康巴什新区开始向旅游和现代服务业转型,包括华泰汽车在内的几家工业企业需要搬离工业区,前往新的工业规划地,但华泰汽车拒不配合。

张秀根提出的要求是,其工厂所在的6000亩土地十几年间价值提升了八倍,当年自己获取土地的成本约为6000万元,所以现在政府必须给予其4.8亿元的搬迁补偿。

政府当然不会干咯,十几年前低价给了你土地、贷款,还免费赠送了富饶煤矿,你承诺的回报不仅差了十万八千里,还想让我用8倍的价格回收土地给你拆迁,岂不是鱼和熊掌都让你占了?

于是有了前面的对薄公堂。

但,反正不违法,张秀根显然没在怕的。

张秀根就是以这样的姿态,一直游走在资本的灰色地带。他的做法固然算不上正气,但你又没办法指出他违反了什么法律法规,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和他的华泰汽车,年复一年地做着“灰”顶商人,玩着资本游戏。

明眼人早就有了参透一切的洞察力。

2011年5月3日,华泰汽车曾一度牵手萨博,说将向萨博的母公司世爵汽车注资1.5亿欧元,获得世爵公司29.9%的股权。双方计划在中国建立合资公司,在2013年国产萨博品牌汽车。

那时候的张秀根随时表现出野心勃勃,作为一家年销量不足5万辆的车企,却提出要在2020年实现200万辆的目标,颇有现在恒大造车的影子。(后来,张秀根将这一目标逐步降到了50万辆。)

但对于与萨博的合作,很多媒体的表态都不以为意,鲜少有人看好:

l “张秀根的本意并不在于造车,而在于借助萨博这样吸引眼球的项目玩转资本魔方。各个急于招商的地方政府,则是张秀根整个资本游戏上的重要棋子。”

l “李书福收购沃尔沃 让资本市场疯狂起来了,张秀根可能希望借助萨博品牌,复制李书福式的成功。但从目前来看,这种成功暂且止步资本市场。”

l “整个资本运作的流程其实很简单,拿来足够吸引眼球的项目,向地方政府要政策、资金和资源,然后以土地或者矿产抵押再融资。至于这笔钱是否真正用来造车,这个并不重要。”

果不其然,9天之后,萨博就宣布,本次合作一拍两散。

还有张秀根提出的收购宝腾,也是如此。

类似的故事其实现在仍在继续。

2018年9月27日,曙光集团转让给华泰汽车的9789.5万股公司股份正式办理完过户登记手续,生效后,华泰汽车开始持有上市公司曙光股份的19.77%股权。

但翻开现在曙光股份的公开公告就会发现,其实,目前华泰汽车所持曙光股份的股份已经悉数质押给了锦州银行,目前已经全部被司法冻结,期限为3年。

截至目前,华泰汽车凭借股权出质、土地质押,已经成功募集到了超133亿元。

有种诛心的说法,是张秀根眼看着华泰汽车走向末路,想借着曙光股份上市,最后再捞一笔。

张秀根也的确擅长这种玩法。

你会看到,华泰汽车今年1~6月销量仅剩3.3万辆,在售车型只有圣达菲5一款,还是在极个别经销商处。

然而,销量低迷、欠薪欠款至此,在2019年的财富500富人榜上,张秀根张宏亮父子俩的财富资金反而有所增加,位置从去年的162位上升到了今年的131位,在汽车行业仅次于吉利李书福、比亚迪王传福和长城魏建军家族。

说归到底,对于张秀根和华泰汽车来说,造车或许至今只是其扩大财富版图、吸纳资本的重要手段,他们骨子里流淌的,是把实业和资本玩在一起、没有价值也能创造价值的商人血液。

而这,不过是大玩家的常见装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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